一切都在微小的变化中循环往复,偶尔,会发生突变。
动态显像。
脑海里闪现出这个词汇。
那是用【物质】再现力的过程,要考虑推力的方向、大小及施力点的位置,是种复杂的过程。
我没有想那么多。
我只是想把铁棍里的一切都砸在他的脸上。
我只是想杀了他。
用尽所有的一切,甭管是【物质】还是什么。
我想象着那根棍子就是我的4X,就是我的那把枪,它里面的实心的金属化作子弹,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飞出去,速度之快令风都望尘莫及。它们钻穿猿·垂,亦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垂家族人的脑袋,带着血肉冲出去,给下一颗子弹腾位置。
我给它们下命令,不通过扳机,不需要弹簧、齿轮和轴承,而是直接从脑袋给它们下命令。
我想象着一股强大的推力,是【物质】所化成的那股推力,将子弹——实心的金属重新分解显像成的大号子弹猛烈地推出去,直直地那么推出去。
就是这么简单。
“邦!”一声巨响。
“邦、邦、邦!”又是三声巨响。
耳边的嘈杂褪去了,眼前越来越大的铁锤忽地消失了。
“噗”地,巨汉向后倒去,摔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接着是广播的声音:“弗尔·埃克斯选手和他的作品【4X】获得胜利,获得竞赛奖励10kg【物质】;猿·垂选手和他的作品【圆锤】惨遭失败,需上交罚金15kg【物质】。”
清晰的意识渐渐模糊了,乱七八糟的声音接连响起来。
有很多人拥了上来,他们抬走了猿·垂,接着抬起了我。消毒水味儿冲进我的鼻腔,让我短暂地清醒些,然后精神又开始涣散。
医生们七嘴八舌地叨叨个不停,似是在激烈地争论。
她们包扎起我的左臂,还在上面喷些呛鼻的玩意儿。
冰凉的贴片粘在我身上,塑料的透明盖子糊住我的脸。
“抢救失败。”然后是道坚定的声音。
担架摇摇晃晃,我却感觉困,很快便陷入一片黑暗。
很久之后,我才意识到那句抢救失败不是指猿·垂,而是指我。
即使我根本没受致命伤。
不知周几
度真在哭,有点像丹狩·吉安,却没那么撕心裂肺。
瓦卡坐在她身后的课桌上,用手轻抚着她的背,似是在安慰。
你别摸她,我想,但是发不出声音。
顿,亦或是其他的某人,正站着回答老师的问题。他弯着脖子,双手撑桌,嘴里鼓鼓囊囊,一会儿又拿起勺子,从课桌上,又像是食堂的餐桌上,舀起一勺汤。
四处响起怪异的音乐,像地铁驶过的轰鸣夹杂着原始部落的鼓声。
现在是冬天,因为我知道季节的意义,那是从历史课上听来的。
教室里吹着干冷的风,黑板旁边则燃着木柴。
几秒钟以后,季光也站起来,举起长长的胳膊,从手上显像出一把双刃剑。
“哔哔哔哔!”然后响起狂躁的电铃。
同学们纷纷收拾起东西,不加交谈,便一拥走出教室前后的门。
于是我也起身,理所应当地等着瓦卡走来。
他笑着,和度真一起过来,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。
然后我转头看到度真冲着我笑,竟突然觉得开心,便朝她摆摆手。
她满意地走出教室,走上街,消失在我的视野中。
我与瓦卡并肩走着,他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事。
你先走吧,我说,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他揣起手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我想叫住他,但毫无这么做的理由。
一切都很正常,我背好书包,走到街上,教室外面便是广场。
我知道度真走去了左边,瓦卡走去了右边。
背后,季光用手顶顶我,似是在说再见,然后匆匆地顺着度真消失的方向走去。
我站着,突然开始流泪。
起初是滚烫的几滴,很快便开始哗啦哗啦地流个不停。
我拔腿飞奔,冲着左边的路,拼命地跑。
瓦卡不在最让我感到难过,但我却拼命地追赶着度真。
没有原因,我就是知道,自己确实是在追赶度真。
然而我却因没有找到季光而感到失望。
人群中,我四处张望。
我知道自己跑的很快,她们不可能比我更快。
但我就是找不到季光,周遭人的脸都是一团灰雾。
不,我大叫,不!
接着是一片天旋地转。
***
我闻到重重的灰尘的味道。
左臂和小腹处传来浅薄却剧烈的疼痛,脑袋里充满了混乱的热滚滚的浓烟和一颗“邦邦”地四处撞个不停的球一样的玩意儿。
身体随着地面在摇晃,我听见金属“咣啷、咣啷”撞击的声音。
我用右胳膊撑起自己,并竭力睁开眼睛。
眼角**了的泪糊住,眼眶嗡嗡发热、颤抖不已。
“哐嗤、哐嗤。”
头顶是摇曳的灯光,两旁是空荡而零稀的几把座椅。
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行驶中的地铁上。
低头检视,我的左臂上绑着绷带,小腹处也一样。
他们治疗了我。
但我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疼痛,发热的大脑又涨又闷,沉得超乎想象,我勉强爬回座位上将脑袋靠窗,冰凉的玻璃的触感让我得到一瞬的解脱。
我想思考,但一丁点的思考就让我头痛欲裂。
车厢里什么都没有:人、包、海报、指示灯。
窗外是一片混沌的漆黑,没有顶灯,没有一侧的建筑、街道,只是空空荡荡,黑不见底。
我摊在座位上,随着地铁不住摇晃。
梦里度真和瓦卡的脸清晰无比,像是直接从我的记忆中粘贴过去的:度真的深棕色的明亮的眼、瓦卡的雪白的一排大牙。我只是回忆着梦,便累得连喘几口大气。
他们都已经走了,在梦里,哪怕是在现实都理所应当。
我猛地感到空虚,仿佛胸口被掏出个大洞,急需些人或东西来填满。
这种深不见底的空虚慢慢化作悲伤,让我不住地想哭却哭不出来。
明明在梦里就能哭得酣畅淋漓。
我咽回那种悲伤,让它们在喉咙鼓动。
然后看看自己、看看周围。
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正身处绝境,即便不是绝境,也是种很坏、很坏的境地。
但我就是不想动。
列车“哐嗤、哐嗤”地前进,我就这么瘫坐着,随着车厢摇晃。
脑袋里的火,很快便烧尽了我残留的意识。
***
那是一座深深的水潭:黑漆漆的、平稳如镜。
高高的石柱插在水潭周围,它们映着水中的黑色,却棱角分明。
水潭里的水冒着白蒙蒙的烟气,让我想起1012区大众浴场里的澡池,只是没有那样显得热腾腾的,反而让人感到冰冷,对,那是种冰冷而沉寂的烟气。
水潭周围的石柱外是几面高耸直达长廊顶部的墙,它们方正地框住这块地,不让任何人出入,因此墙面上也没有开门,更或是窗。
我慢慢向水潭走去,慢慢被那团冰冷的白雾所包裹。
混乱——我突然感觉到,暴躁、疯狂的混乱在我的脑海中起舞。
“哗!”水潭爆裂开来,数十支粗壮的触手破水而出,溅起黑色的水花、冲散飘渺的白雾。我定睛看,不顾水溅在身上,激起我脑中更多的混乱。
那是怪物。
触手顶端是怪物的头:尖牙利齿、鸭蹼蓬毛、充血的瞳孔、暗色的鳞片······
“弗尔!”熟悉的声音在呼喊我。
度真——穿着纯白色长袍的她站在水潭中间、站在水面上、站在触手丛中向我呼救。
我立刻向旁边跑去,不知何时发现那些石柱竟是竞技场上常见的【读取器】。
我把口袋里的【物质】掏出来,本应蓝晶晶的它们也变得像黑水一样暗淡。
“那样的是不能用的。”度真,又或是怪物说。
我不相信,固执地将它们放进【读取器】。
“你必须相信我。”度真,或者怪物又说。
我从石柱旁边拿起一只手套,戴好后又攥攥拳。
“喂!”那声音大叫起来,拽住我的肩膀,将我扭转过身。
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,我闭上眼,拼尽全力竖耳聆听。
混乱轻了,声音也离我远去。
我尝试性地微微睁眼,眼前仍是那座水潭:黑色、沉寂的一潭死水。
怪物呢?
我左右看看,高耸的墙壁脚底不知何时安了几扇大而宽的门。
“哐嗤。”门打开,我却发觉这声音有哪里不对劲。
***
“哐嗤、哐嗤······”
我迷迷糊糊地醒来,头痛不仅没有减轻,反而愈发剧烈起来。
车厢摇晃得让我干呕,忽明忽暗的灯闪得我双眼发昏。
啊,对了,在车上。
我扶稳窗沿坐正,沙沙地咳嗽了几声。
这车要开到哪里去?
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,更不知在这比记忆中更简陋的列车上呆了多久。
竞技场呢,比赛呢?
我想起嘹亮的广播的声音,想起自己获得胜利的那个时刻。
度真在哪里,瓦卡他们呢,他们看到我赢了比赛吗?
关键时刻,我可是用难度超高的动态显像崩倒了猿·垂!
垂家族呢,我破坏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交易,摧毁了它们的计划,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呢?
这就是他们对待你的方式。
我痴痴地抬头,眯起眼睛。
他们把我扔到了这辆列车上。
一股猛然袭来的冲击差点将我本就晕热的脑袋击得歪倒,激烈的恐惧与焦躁在我身上的千万毛孔中上下窜动跳跃。
这要开到哪里去?
我抬手想扒住窗户,但一阵剧痛逼得我赶紧卸力,转而抬起右手。
窗外黑如深渊,仿佛要将我吞噬。
我猛地退回来,不堪承受这来自未知的恐怖。
我站起来,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让我倒回座位里。
好糟糕、好糟糕!
我自觉发烧得厉害,但仍旧努力想弄清楚状况。
竞技场比赛是垂家族谋划的一场骗局,1000区的参赛学生都是他们的棋子。牟利、涨名声,至于吗,那么有权有势的家族就非得用这种手段来……我气不打一处来,恨不得再崩上他们几枪。
如果真如猿·垂所说,那么之前进行过的每一场比赛、每一个选手的晋级都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。不论我是以多快的速度显像,采取什么样的战术、抱着什么样……糟糕也好,成功也罢的心态,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,都是早就已经被人计划好了的。
突然间,我感到一切都崩塌了。
“除了你,都知情。”
他还说所有人都知道,什么意思,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情,但他们都不反抗?
我想起土气男在厕所里得意的样子,当然,他的胜利是既定的。
我想起小姑娘把放着解说的终端机放得离我更近些,那是怜悯,是对我这个一直被欺骗的人的假惺惺的怜悯。
度真呢?
我害怕去想,极度渴望起逃避。
但像是为了要惩罚自己似的,我顽固地继续想下去,忽略掉心底千百个叫我赶紧停下的声音。
度真也知道这件事,她一直知道我们在被垂家族玩弄于鼓掌。
所以……
她让我参赛。
她陪我训练。
她为我打气。
她与我好。
我拼命地睁大眼睛,感受着眼球上沙沙的刺痛。
啊……
她,度真。
她是个骗子。
我不愿意相信,没理由相信,但我逼着自己相信。
她充满关爱的温柔眼神变成充满诡计的恐怖关注、她灿烂而美丽的微笑变成阴谋式的邪魅、她坚定的一字一句、清晰明了的打气变成完美无瑕的台词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是为了垂家族的演出效果。
脑袋很晕、胳膊和小腹很痛,现在,心也很痛。
我的心脏揪成一团,血液也被挤得渗出来。
它们汩汩地涌出来,从眼睛里,化成晶莹的泪水。
真没出息,我想,这幅样子决不能被瓦卡那帮混蛋看见。
我无助地再次瘫倒,一直瘫着,等待心情平复,等待我放下这些耻辱的悲伤。
我试着想些好事,想着我能拿到竞技场获胜的奖金。
10kg【物质】,那可是一大笔钱,大到我一辈子都吃喝不愁。
也许是半辈子。
但这不管用,度真依旧在我的脑海里飘荡,随着多到不行的热浪一同翻滚。
为什么不能回到之前的样子,我想,在与度真交好之前……噢,度真。我又想起来,依旧心痛不已。
如果说什么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话,那一定是悲伤了。我沉痛地想着,心一直揪着。
渐渐地,愤恨的情绪萌生了。我开始恨度真欺骗我,恨她使出浑身解数让我如此的信任她。
究竟是为什么,为什么你能如此残忍?
我恨,这恨意像股黑色的火焰,浓郁而强烈,燎遍心底。
它熊熊燃烧,燃起的灰烟让天空都被遮掩,卷起的热浪令万物都仓皇逃窜。
再见面的时候,我想,我一定会……度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。
恨意褪去,悲伤的洪流又奔涌而来。
我俯下身子,脑袋嗡嗡作响。
我紧闭双眼,后脑呲呲地疼。
但与我的悲伤相比,那些都太无关紧要了。
我不顾身体的抗议,用尽一切力气将自己蜷缩起来,以抵御这股洪流。
***
我感到嘴干。
车厢“哐嗤、哐嗤”地摇晃着,灯光“吱呀、吱呀”地闪。
好渴。
记事起,我鲜少感觉到渴。老师和长辈们都常把“感觉到渴的时候就已经晚了”挂在嘴边,用以敦促孩子们多喝水,但真正能听话的孩子却少之又少。我们每天背着沉甸甸的水杯来到学校,待回家时杯中却往往一如来时般盛满了水。学校的课间休息时间之短,怕是来不及让学生们坐下喝一口热水。
比起白水,我常常更想喝小卖部里的饮料:果汁、凉茶、汽水……它们凉且甘甜,富有味道:明亮的橘黄色的酸酸甜甜的橙汁、浓郁却清爽的可口冰茶、漾满气泡的跃动的汽水……别,别想了。
嘴里干的似乎已经缩成一团,喉咙被灼烧着,几欲冒火。
我四下望望,看不见有能喝的东西,便极其勉强地站起身,摇晃着走到车厢连接的地方,透过玻璃门窗窥探另一个车厢。
然后我看到血,地面上,几滩黑乎乎的血。
我反射性地后撤,差点跌倒在地。
妈的,我尽量不去注意晕涨的脑袋,再次扒近门窗。(不知觉中,烧的似乎不是那么厉害了)
血迹不远处,被车厢的门框挡着的,是一具尸体,或者,一个身体。不停的晃动似乎没有将那人从车座上摇下来,他还在上面躺着,一只手垂在旁边,那也是我唯一能看到的部分。
什么东西,那是什么东西啊!
我恨不得大叫,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太难理解。
这车到底要开到哪里去?
我更仔细地观察,那只胳膊一直在随着车厢摇晃。
除此之外,他一动不动。
我颤悠悠地走回座位,垮掉似的坐下,靠着脑袋,继续等待,不时朝连接门瞥一眼,以防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。
我拼命地吞唾沫,这却让我更渴,几乎快要无法忍受。
但我依旧没动,这说明还是能忍受的,我如此安慰自己。
我渴得心慌,也有些害怕(非常害怕),但我依旧强迫自己睡去,这时候,这么做或许最有效。
***
一大堆鬼魂在叫,它们的脸时大时小,但总是被挤成一团。
我听不清它们在叫些什么,也看不清它们脸的模样。
只是好吵,它们叫的我头好痛。
我想愤怒地大吼一声叫它们安静,但我的嗓子却因过度干涩而发不出声音。
好吧、好吧。
于是我只得闭上眼睛,捂紧耳朵,忍受着,即便那依旧非常痛苦。
不知怎的,我仍旧能看到、听到它们,就好像那些鬼魂是在我的脑子里叫似的。
***
“咣当”的这一声跌落的声音,惊醒了我。
我赶紧来回张望,列车悠悠地放缓了摇晃的频率,直到变得几乎静止。
我瞪大眼睛,静静候着,生怕错过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。
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,列车停了,仅此而已。
我向窗外望,看到一堵近得出奇的墙,那是在长廊里罕见的砖瓦墙壁,墙壁间规则有序地装着电灯,玻璃灯罩上覆满灰蒙蒙的尘埃,亦或是由长久点亮的灯丝氧化而成的黑渣。另一边,则是幅同样的光景,只不过那面的墙离得更远些。
既然地铁能开到这里,就说明这里是有轨道的。我想着,却没有动。如果循着轨道走回去,就能回到来时的地方。
食物、水。
只要沿着轨道走,就绝对不会错。
水、食物。
如果我能······
食物、食物!
不。
与干渴和饥饿的感觉相比起来,骨折的左臂和被狠狠击打过的小腹的疼痛似乎都显得飘渺无谓。我挣扎着起身,脑袋晕乎乎的,想要进食的欲望压过了身体的疲劳,催促着我走动、思考,尽管这对我来说依旧相当困难。
在走回去之前,必须先找点东西吃,找点东西······喝。
车厢里的灯依旧亮着,但列车似乎已经不会再开动了。
不管这是哪里,我必须要······我想着,像僵尸一样步履蹒跚地走到车门前。
我摸摸冰冷的门上的玻璃窗,却丝毫不知要如何打开它。
于是我转而走到连接门前,重重地敲起门来。
我深知这扇门是很容易打开的,但我没有那么做,只是一边紧紧盯着那只已然静止的手臂,一边不断地敲门。
求你了,站起来,给我个解释。至少告诉我,你是谁,哪怕你也像我一样是个受害者,那也无所谓。
然而不论我如何用力地弄出响声,那只手臂都像早已融进了列车与黑暗的隧道之中,是完完全全的静止,这让我感到恐惧。
一阵又一阵的,我怕得想要跳起来,想要疯狂地挥动手臂。
我担心背后有什么东西,也担心车窗外会出现什么。
这里太安静了,我频频转身,警惕着周围的一切。
但强烈的饥渴冲击着我的精神、甚至肉体,它让我感觉浑身的肌肤都在枯萎、腐烂,胃酸搅动着我的肚子,让我的胃一阵阵地皱缩,干涩的喉咙像是要冒火一般难耐。
饥渴与恐惧挤压着我,让我感到绝望无助。它们时而锋芒相对,时而统一战线。
我强压着恐惧,扒动连接门的把手。
“啊!”我大叫着一把将门推开,心底里的某处怀疑起这沙哑的嗓音是否属于自己。
“喔!”这甚至算不上叫。
一支名为惊恐的利箭穿透了我的心脏。
我倒吸一口凉气,踉跄地退后。
眼前,那血淋淋的东西······我不愿相信,也不想了解。
但我偏偏就是看出来了,即使我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。
那是······提额敦。
***
灯光“吱呀、吱呀”地闪烁。
安全锤,我猛地想到,红色而小巧,专门用来在应急时脱身的安全锤!在恐惧、饥饿、混乱与病痛的长久煎熬中,我终于想起了它。
我支起身子,振作精神。
提额敦,我宁愿叫他“那个东西”,已经被暗褐色的干血牢牢凝住,就目击时的那一瞬间的记忆而言,他的胸口简直惨不忍睹:分辨不清内脏还是肉的那团东西里,甚至隐隐能窥到几根白骨,被打得青肿渗血的锁骨之下······
“呕!”我以前从不相信人能在饥饿至极的同时恶心得想吐。
算了,真的,别再想他了。
我左右张望,寻觅着安全锤。
曾经每每乘车时,我定会无意间瞥到它。
那东西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呢?我总是怀疑,也许永远不会,也许今生今世都用不着它。然而······
好了,那现在你需要它了,高兴吗?
我眯起眼睛、聚精会神,却仍旧找不到。
一股新的惊恐在我心中升起,像是从井盖下蹦出来的小鬼。
难不成这辆车没有配安全锤?毕竟······它是用来运送我们“这种人”的。
小鬼疯狂地长大,它的牙齿越来越尖,毛发越来越浓密。
“我是绝望。”它说,身影高过领我走进竞技场的壮汉。
不会吧,我站起身,探出脖子找。
我还记得要敲窗子的四角呢,想起自己没事的时候就会反复阅读的安全锤使用说明,我不禁焦躁难耐。
给我有点用啊,喂,不是吧!
寻觅之中,我渐渐走近腐味的源头——提额敦的车厢,他的存在像是股强劲的磁场般阻挠着我继续前进。
我硬着头皮走,心中打着咣啷啷的乱鼓。
味道越来越浓,阻力也越来越强。
我握紧拳头,还不时屏息,因为一丁点的味道也不愿吸进肺里。
不,我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他,他的脸惨白如灰、双眼圆瞪,下巴上挂着从胸部溅上来的血。
“啊······”我的双腿剧烈地打颤,恨不得将我抖倒在地。
可怕、好可怕······
不行了,死了算了,不行,不行了!
我扒住连接门框,却怎么都站不稳。
提额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顶,但我确信他马上就会站直身体,然后疯狂地向我扑过来。之后,我会被他啃死,被他啃到像他那绽放的胸膛一样鲜血淋漓、血肉模糊。
必须赶紧跑,我想着,将安全锤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,只顾克制住全身的颤抖,连爬带蹭地向后撤。
出去,要快点出去,我甚至忘了自己仍发着低烧,就连纠缠皱缩的胃也被吓得沉默了。
我拼命爬回原来的位置,途中不忘将连接门一把砸紧。
我坐在车厢角落的地上重重喘息,双眼盯紧连接门,一刻也不敢松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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